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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类货币史上的兴奋点

1998-05-22 来源:光明日报 陈彩虹 我有话说

当现年62岁的荷兰人威廉·德伊森贝赫作为欧洲中央银行首任行长以妥协结果被推出时,相当多欧洲人是兴奋的,这标志着欧盟在统一货币的进程中,又走出了至关紧要的一大步。但是,如同设计精美的“欧元”票样不能表明“欧元”的实际价值一样,欧洲央行行长的选定,连同无以数计的“欧元”盛赞之文或是“欧元”解说之文,并未消除人们对于这种纯粹“人造”区域性货币的种种疑虑。关注世界货币发展史的人们,带着这些疑虑,在启动“欧元”的日子日趋临近时,也兴奋异常。要知道,这可是人类货币史上的一次绝无前例的尝试,无论是否成功,都将是一份人类进步过程中极为珍弥的财富——实践对于像“欧元”这样的人类理性的设计认可或是不认可,都必定荫惠于人类的后续发展。

翻开世界货币史,我们并不缺乏区域甚至于世界范围内统一货币的记录。当商品交易发展到必须有“固定地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”即货币时,黄金与白银“天然”地独立出来成了货币,人类也就迎来了一次统一货币的时代,“金银天然不是货币,但货币天然是金银”的绝句,实际上记录了一段特殊的货币统一史。这段货币统一历史只是等价物固定到金银之上的历史,货币本身作为商品,作为有价值的物品,是货币统一的唯一基础。

本世纪30年代初期,世界经济大衰退,世界统一货币黄金本位被废止,代之而来的是“金兑换本位”货币制度,是世界统一货币的又一段特殊史。实际上,当一国的通货有着相对稳定的“黄金含量”,与他国通货又有固定汇率,而且持有某种国别通货(如美元)可以按照固定价格兑换为黄金的格局下,世界的货币是统一的。统一的基础则是黄金,真实的货币商品,真实的货币价值,仍旧是货币统一的强大基础。

不幸的是,70年代国际货币危机(即美元不再能够按固定价格自由兑换黄金的危机,故又称为美元危机),摧毁了人类又一次统一货币的理想构筑,尽管这种统一是变相的。在总结国际货币危机的经验与教训时,我们不可忽视的重要一条是,正是由于各国国别通货对于货币基础——黄金本位的种种游离甚至于脱离,导致了各种通货之间固定关系的崩垮,这时,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“统一货币”的又一次尝试寿终正寝。可见,货币史所表明的,大有唯一黄金本位,或是黄金兑换本位,才可以统一货币,只要对如此的价值基础有所背离,任何统一货币的企图终将失败。有趣的是,各国通货很少有能够与黄金恒定地保持固定关系的,这里似乎有种隐约的结论:在现实经济条件下,由国别货币简单地达到统一是无法实现的。换角度言之,统一的货币只能在一个国家的范围内实现。

此后,人类的货币史开始了市场化通货关系的特殊阶段,至今又已有20多年,各国别通货的浮动汇率中演化出千姿百态的货币存在状况,大有远离任何一种真实商品价值基础的趋势,更有不依赖于黄金类商品货币的态势。但是,国际货币制度中的矛盾和危机,并没有随着通货对于黄金关系的脱离而弱化,更没有随着市场化汇率时代的到来而消失。人类在起伏波动中发展,再而三地寻求着新的货币统一,“欧元”便是这样寻寻觅觅的产物。

“欧元”的统一是相关成员国国别通货的一种集合,这种说法当然过于简单。从人类货币史的角度看,“欧元”作为区域性的统一货币,统一的基础是最为重要的。我们自然要问,“欧元”是以黄金作为基础么?如果不是,“欧元”依靠什么支持?

各种信息已经排除了“欧元”会以黄金作为发行基础的设想,欧洲中央银行只会以很少量的黄金作为储备。换言之,在“欧元”的背后,只有很少量的具有价值的黄金来支持,人们持有“欧元”或是其他国家保持“欧元”作为国际储备,只能是对于欧洲中央银行的一种信用债权,只能对欧洲相关国家形成商品与劳务的索取权,而不可能直接地按照某种约定的价格兑换为黄金。因此,“欧元”不是统一于黄金基础之上的货币,而是建立于现代中央银行制度原理之上的“货币创造”,它是属于信用型货币,与现在各国流通的国别性货币完全一样,它需要在欧洲中央银行后面强大的信用力量支持,否则,它根本不具有现代货币的规定性。从这一点看,“欧元”只是一种放大了的国别货币而已,它要成为一种真实的统一货币,要求有相应的“欧元国”的存在为前提。那么,欧盟在创造“欧元”的同时,能够创造一个强大的“欧元国”,从而以其强大的信用支持力量,保证“欧元”在全世界的可接受性么?

应当说,作为现代中央银行制度下“放大型”的国别货币,“欧元”的信用力量来自何方尚没有清楚地解决,“欧元国”的形成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。从统一货币的进程开始走到今天,“欧元”已经呼之欲出,但没有人能够肯定,各成员国会有国家主权的“大融合”。也就是说,无人能够肯定,各成员国会完全地消灭自己独立主权的存在,集合起来成为一个政治上、经济上完整无隙的共同体,或者更直接地说,集合成为“一个国家”。正是由于如此的原因,很多学者对于“欧元”前途的考虑,完全放置于欧盟前途的考虑上,放置于欧盟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机构基础之上。如果说,欧盟各成员国能够放弃(完全或是相当大程度地)自己政治与经济上的种种独立性,簇拥而成就一个统一的欧洲联合政治体和经济体,那么,“欧元”的信用支持力量便是统一的、强大的,“欧元”便不仅能够生存,而且必定是强势的货币;但是,如果欧盟各成员国不能够推出一个强大统一联合政治和经济体,“欧元”连生存的基础都是存在问题的。

从现实而言,欧盟各成员国在政治和经济的统一过程中,有着强烈的国别意识与各自目标。而且,虽然各成员国的基本经济制度没有根本差别,经济条件也在达到“马斯特里赫特条约”所规定的“趋同标准”,但毕竟政治信仰、经济基础、法律体系和民族意识有着不可忽略的差别,整个欧洲要成为一个“国家”,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因此,尽管经济利益的一致性会有强大的力量推动货币关系的靠近,但变革成为一种统一的货币,它超过了目前欧洲各国政治与经济之间所达到的合作关系程度,不能不认为运用它会有相当大的困难,甚至于可能完全失败,为人类的货币史作出另外一种难得的贡献。毫无疑问,我们不能够期望欧洲中央银行成为欧洲政治与经济联合的推动力量,更不能够期望货币统一于“欧元”成为建设一个统一欧洲的先头军,这是倒因为果的想法。事实上,唯有政治与经济上强大联合的“国家性质”的欧洲,才有信用力量强大的欧洲中央银行,才能够支持与世界其它任何国别货币抗衡的“欧元”。基于此,我们对于“欧元”也就不能不存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疑虑。

不论怎么说,我们还是兴奋至极地关注这种新的“统一货币”的诞生。在一定程度上,我们的疑惑与忧虑,加上带有预测性的理性分析,并不代表未来的现实。未来对于我们始终是未知的,我们只是希望,在证实我们对于未来未知的同时,证实人类理性的分析,或者说是理性猜想的某种实际确切性。可能人类理性的最大意义,就在于不断地去创造“欧元”一类理性产品,同时不断地去分析“欧元”一类产品实现的可能。

(作者单位:中国建设银行总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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